4

死一般的寂静中。

我抱着私人物品朝那人走去。

“学长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
杜陵书自然地接过箱子。

“十年前没能留住你，再不积极，我怕你又要走了。”

我愣了愣，直直看向他。

“我是说你去哪儿都是个宝，进得实验室，上得谈判桌。”

他浅浅笑着，眼里却闪过一抹失落。

“杜陵书！你做局害我！”

裴明远咬牙切齿地过来。

不等他靠近，几个黑衣保镖挡在我们身前。

杜陵书眼神示意，随行律师立刻拿出文件。

“裴先生，有关陈女士的专利问题将由我来跟您对接。”

等裴明远腾出手，我们早已驱车离开。

迈***里，杜陵书拉下遮光帘，取出毯子盖在我身上。

“你黑眼圈很重，先休息一会儿，到了我叫你。”

我顺从地闭上眼睛，脑海里却全是儿子护着宋欣的画面。

杜陵书犹豫地看过来。

“倩倩，如果你想要孩子的抚养权，我可以帮你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我直接打断他。

“小豪已经做出选择，从今往后我只会提供抚养费。”

“先送我回家一趟，我去取下行李。”

他不再多说，司机识趣地马上掉头。

刚在楼下停稳。

就看到儿子提着一堆东西走来。

注意到我身边的杜陵书，他眉头皱成川字。

“你能不能有点当母亲的样子？随便带陌生男人回家是你该做的事吗？”

我绕过他直接上楼。

“我和裴明远已经签了离婚协议，以后你跟他。”

短暂怔愣后，他冷笑起来。

“都说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，我算是见识到了。”

“你什么时候能有欣欣阿姨一半温柔懂事，我也愿意给你买这些东西。”

“这算什么？小孩子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具就开始要挟吗？”

我不愿争执，瞥了眼他手里的名牌香包和大牌化妆品。

他还想再说什么，杜陵书手一松，咖啡恰好泼在他衣服上。

“抱歉，手滑。”

儿子敢怒不敢言。

瞪了他一眼，立刻给裴明远发消息告状。

不等我离开，裴明远赶了回来。

“倩倩，差不多行了。”

“在公司我不方便给你面子，现在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？”

“当着孩子的面像什么话？离婚协议我已经撕了，赶紧跟我回去上班。”

杜陵书脸色一黑，生怕我后悔似的抢过行李箱。

“裴明远，眼看专利被倩倩收回你就急了？”

“现在跑出来装深情，早上在公司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话？”

我知道他是提醒我不要心软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。

裴明远见我不愿退让，推着儿子上前。

“倩倩，昨天我和儿子还帮你办生日聚会，你忘了吗？”

“不就是个玩笑吗？至于吗？”

“再说他不就是想让欣欣陪他去毕业典礼吗？多大点事。”

“你要是不喜欢儿子喊别人妈，我让这小子给你道歉！”

儿子看他严肃起来，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不情不愿地把手里东西递过来。

“妈，我错了，你别生气，这些东西全给你还不行吗？”

“我保证，以后不会喊欣欣阿姨妈妈了。”

他们竟想用如此敷衍的道歉继续把我绑在这里？

我嗤笑一声。

“裴少爷记错了吧？你妈在你身后呢，别喊错人了。”

不远处的宋欣听到这话面露喜色。

刚要说话却被裴明远瞪了回去。

我冷眼旁观他们这些小动作，心里再没有半分波澜。

裴明远终于意识到我的反常。

失控地抓住车窗想要阻止我离开。

“倩倩，你真要抛下我和小豪吗？”

我关上车窗，面无表情。

“开车。”

5

晚上，助理打电话给我道歉。

“陈总，今天是我口不择言，您别生我气。”

“裴总在您办公室发了一天呆，还对着办公桌自言自语，大家都很担心。”

我看着杜陵书发来的专利收回声明。

明白属于我的成果正在慢慢从公司剥离。

“这些不用跟我说，有关专利的事去找律师。”

挂断电话，我看向电脑屏幕。

公司刚成立时，有竞争对手偷取研究成果。

从那之后我就在办公室里安了监控。

此刻监控画面里，裴明远坐在地上无精打采。

才半天时间，他向来整洁的衬衣已经满是褶皱。

整个人颓废得像是苍老几十岁。

宋欣特意化了浓妆，亲昵地坐到他身旁。

“裴总，后天就是小豪毕业典礼了，我穿成这样去参加会不会太穷酸了？”

裴明远下意识拿出手机。

“我差点忘了，说好带你去买衣服……”

一撇眼却看到她衣服上的耐克logo，脸色不自然起来。

“你现在的衣服都是耐克了？”

宋欣没听出他话里有话，脸上满是委屈。

“是啊，裴总已经很久没帮我清购物车了，只能穿这些。”

“还好以后倩姐都不在了，再也不会有人管我们。”

裴明远的表情变得茫然。

“欣欣，我记得你有条水洗发白的牛仔裤，很久没看你穿过了。”

宋欣表情变得嫌恶，靠在他怀里撒娇。

“那个啊，早就扔了，穿那个怎么配得上我现在的身份？也给你丢人是不是？”

三年来，裴明远第一次推开她。

“宋欣，今年我会停止资助，以后你还是回归课业吧。”

说完，他抱着和我的合照径直离开。

留下傻眼的宋欣不知所措。

手机不断弹出新消息，全是裴明远发来的。

我打开翻了翻。

满屏小作文，还穿插着不少五十多秒的语音。

以前，他发的每条消息我都会秒回，生怕让他等得着急。

可每次我发消息给他，他却总有理由不回。

不是没看到就是工作忙，有时甚至是直截了当的不想回。

“倩倩，没事别老发消息，挺烦的，你怎么就是学不会独立？”

现在，也该让他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了。

我摇摇头，把他拉黑。

关掉监控，顺手卸载相关软件。

没过多久，儿子打来视频。

“妈，你能不能陪我去毕业典礼啊？”

“欣欣阿姨让我给她买衣服，不然就不陪我去。”

“但我的零花钱今天都花完了，爸也不肯再给。”

“别的同学都有妈妈陪，我也想要你陪我。”

我看了眼他泛红的眼眶，轻笑着托起下巴。

“小豪，在你眼里，我就这么廉价吗？”

他顿时语塞。

从小到大，我向来宠爱他，连句重话都不肯对他说。

现在听到我的质问，他憋红了脸。

“不是这样……妈……”

听着苍白无力的几个字，我只觉得好笑。

“我没时间，你找别人吧。”

廉价的挽留，不值得回应。

6

那天之后，杜陵书一直带我接触业内专家。

试图帮我融入曾经的学术圈子。

直到律师通知我去办理离婚手续。

我才发觉已经过去一个多月。

民政局外，裴明远胡子拉碴，眼眶深深凹陷。

律师递过来一个文件夹。

“陈总，您的专利已经彻底收回，以后裴先生不再享有使用权，之前所有盈利也都按照分成彻底结清。”

我点点头。

刚要迈步，就被人从身后抱住。

“妈！”

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呼唤，我竟然莫名反感。

推开儿子，我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拉远距离。

裴明远眸光微闪，脸上满是伤痛。

“倩倩，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吗？”

我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。

“难道不是你们先不要我的吗？”

“裴明远，你抱着儿子跟其他女人乱搞的时候，怎么没想过小豪是我的亲生骨肉？”

“你们拿我当什么了？”

他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。

宋欣不知从哪儿跑来，哭着抱住他的胳膊。

“裴明远，你说过要资助到我毕业的，就算公司倒了你也要负责到底！”

“不然耽误我的未来，我和你们没完！”

儿子气不打一处来，指着鼻子怒骂。

“宋欣！你怎么这么势利？”

“我爸不过就是资金暂时周转不过来，他答应你的什么时候食言过？”

“再说了，这些年你从什么都没有的穷学生，到现在穿耐克迪奥，每年换苹果手机，我爸亏待过你吗？”

宋欣眼睛一横，刚要变脸却心虚地偷偷看向裴明远。

“裴总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只是太担心你和小豪了才会口不择言。”

“我知道你家大业大，先把后续资助费用转给我可不可以？”

裴明远厌恶地翻个白眼，用力甩开她的手。

“我不是说了吗？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给你。”

“就算我真的破产，也不会亏待你的。”

“再找我闹，我真的一分钱都不想给你了。”

宋欣眼里闪过隐晦的怨毒，脸上却楚楚可怜。

“我错了，裴总你别生气，我不闹了还不行吗？”

裴明远无奈地看向我，眼里满是***。

“倩倩，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？就一次，权当为了儿子行么？”

我拿出结婚证当场撕碎。

“裴明远，如果你记性不好，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，我们离婚了。”

“以后你的事跟我再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
离开后，刚走到停车场就看到杜陵书坐在车里笑得狡黠。

顺着他的视线看去，竟然是宋欣。

“你上次说的还算不算数？我把东西拿给你，一口价，十万，不能再低了！”

杜陵书好整以暇地递来杯水。

“裴明远要有麻烦了。”

我若无其事拉开车门。

“与我无关。”

7

没多久，裴明远公司暴雷的新闻铺满各大媒体。

“明远公司涉嫌盗用商业机密。”

“青年企业家裴明远被暴出轨，宠妻人设崩塌。”

“裴明远失去专利，资金链彻底断裂。”

杜陵书把所有标题贴在一起发给我看。

“我早说过，他没了你，什么都不是。”

我无奈地笑笑。

“是啊，我们杜总眼光毒辣，考虑长远，说什么都准。”

他突然无比认真地看着我，收起所有嬉笑。

“所以，你应该嫁的人是我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我没反应过来，错愕地睁大眼睛。

下一秒，他拿出戒指放到我面前。

“好在现在也不迟。”

我讪笑着推开他的手。

“学长，别开玩笑了，我知道你是想留住我，我保证这次肯定不跑。”

他无比认真地单膝跪下。

“对你，我从来没开过玩笑。”

“建立凌创我思考了两个小时，出国组建实验团队我思考了一分钟。”

“唯独这个决定，我思考了十四年。”

“这是我三十年人生中，最慎重的决定。”

“我这次来，不是为了挖裴明远墙角，而是弥补十四年前没有向你告白的遗憾。”

“倩倩，嫁给我，我会用行动证明，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。”

我沉默几秒，轻轻扶起他。

“学长，我刚刚经历了一段荒诞的婚姻，给我点时间。”

他眼底闪过失落，把戒指放在我手心。

“我会一直等你，也会尊重你的意愿。”

说完，他飒然一笑，又恢复到平时嬉闹的样子。

“还有两周就要出国了，还有什么想吃的可得多吃几次，国外饮食可不像国内这么丰盛。”

我心底涌现阵阵温暖，珍惜地握住那枚铂金钻戒。

“知道啦。”

收拾好情绪，正打算去参加学术交流会。

刚走到车库却听到油门轰鸣的声音。

“陈倩倩！你毁了我的人生！我要你陪我下地狱！”

眼看就要被冲过来的汽车撞飞，我根本来不及躲闪。

一道身影闪过，耳边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。

慌张抬起头，裴明远脸色惨白，额角冷汗直流。

见我起身，他关心地扶住我上下打量。

“你有没有伤到哪里？”

看着他露出白骨的小腿，我在心底叹了口气。

刚推开他，杜陵书跑了过来。

“倩倩，你怎么样？”

我摇摇头，任由他将我抱起。

不远处，宋欣尖叫着高喊。

“裴明远你个混蛋！这个女人害你破产你不管，我不过就是拿了你几份文件你竟然要我去坐牢！”

“我才二十二岁！你凭什么毁掉我？”

“你不是喜欢陈倩倩吗？我偏要你看着她因你陷入危险！”

裴明远撑着墙缓缓站起来。

鲜血流了一地。

“宋欣，我真的为你铺好了后路，只要你安安分分地等着就好。”

“可你为什么非要盗取公司机密，还造谣说那些文件是别人的？”

“我昨天刚刚谈下贷款，如果你没有闹事，现在你的资助款已经到账了，可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。”

“毁掉你自己的是你，害我破产的也是你。”

宋欣面无血色，眼神不断闪躲。

“不可能，你骗我！”

“你连衣服都不肯给我买，怎么可能会给我打钱？”

“你肯定是骗我愧疚所以才这么说！”

说着说着，她掩面蹲下。

浑身颤抖地放声大哭。

“为什么？明明是你们的错！我绝不信你们的鬼话！”

裴明远唇线紧紧抿起。

看向我时，满脸愧疚。

“倩倩，对不起，是我没能尽到丈夫的责任。”

“我已经申请了破产保护，但我不怪你，这是我罪有应得。”

“我只希望能获得你的原谅。”

我扯了扯杜陵书的衬衫，示意他把我放下。

“裴明远，从你为了宋欣抛下我那一刻，我就已经放下了，但我没办法原谅。”

“或许你觉得刚刚是你救了我，但如果不是你，我也不会遇到危险。”

转身时，他想要抓住我的手。

可却抓了个空，狠狠摔在地上。

他看着我的背影，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停留。

“倩倩，有空回来看看儿子，他知道错了。”

我快步上车，任由他的声音在车库里回荡。

8

出国后，我按部就班进入杜陵书的实验室。

由于底子扎实，再加上他的刻意培养。

我很快成为实验室精英成员。

五年后，当我站在国际学术研讨会发布研究成果时。

台下闪过一张熟悉面孔。

结束演讲，儿子出现在研讨会后台。

我看着消瘦的他，一言不发。

这些年我定期打去生活费，知道他想留学也帮他找好银行贷款。

对于他，我没有任何亏欠。

他局促地捏着衣角，再也没有半分狂傲。

“妈，爸爸的腿断了，现在他进厂打工，只想尽快还清债务。”

“宋欣那个贱人因为故意杀人被判***，以后你不用担心她报复你了。”

我点点头，整理衣着时故意露出无名指的钻戒。

儿子愣了愣，忍着眼泪挤出笑容。

“妈，祝你和杜叔叔过得幸福。”

我礼貌笑笑，“谢谢。”

等他离开，杜陵书坐到他的位置。

“唉，我这是第几次帮你挡枪了？”

我拿起果汁浅浅抿了一口。

“不愿意？”

他把头摇成拨浪鼓。

“没有啊。”

五年来，他悉心照顾我的生活。

不但提供资源让我发表文章，还分我股份让我参与公司管理。

曾经那段阴霾渐渐散去，我眼前留下的只有无限曙光。

放下杯子，我摩挲着那枚戒指。

“杜陵书，别人求婚都有花，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啊？”

嬉笑的男人怔愣片刻。

回过神来立刻冲向会场外。

“韩秘书！开车跟我去买花！”

“王叔，回去告诉我爸！让他准备抱孙子啦！”

（全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