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:荷花阅读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10-25 21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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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,像一只濒死的蜜蜂,执拗地不肯安静下来。黑暗里,那点光亮刺得人眼睛发酸。

陈梓溪几乎是瞬间就醒了。

不是惊醒,是一种更深层、几乎刻进骨头里的条件反射。她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,手已经从温暖的被窝里伸了出去,精准地摸到了那个发出噪音的源头。

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——“魏狗”。

这个备注是三个月前他谈第九任女友时,她一气之下改的。那女孩娇滴滴地挂在他身上,用审视货品的眼神打量她,而魏锡风笑着介绍:“这是陈梓溪,我哥们儿,有事儿找她比找我还管用。”

去他妈的哥们儿。

当时她在心里骂了句,手指狠狠戳着屏幕,把“魏锡风”三个字删掉,换上了“魏狗”。好像这样,就能把心里那点憋屈和酸涩给发泄出去。可惜,没什么用。他一来电话,她还是得像现在这样,第一时间接起来。

“喂?”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、习惯性的温顺。

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,混着震耳的音乐和人声的喧哗,然后是玻璃杯碰撞的脆响。他没立刻说话,只有沉重又紊乱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过来,像钝刀子割着她的耳膜。

陈梓溪无声地叹了口气,把被子往上拉了拉,将自己裹紧。初秋的夜已经有点凉了,寒气顺着没关严的窗缝钻进来。

“又喝了多少?”她问,语气平静得像在问“今天天气怎么样”。

“…小溪。”他的声音含混不清,黏连着酒精和情绪的低落,“没了。”

“什么没了?”

“女朋友,第十个。”他嗤笑一声,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笑自己,“妈的…十天,就十天!比上一个还快。她说我…说我心里根本没她。”

陈梓溪握着手机,指尖有点发凉。她没吭声,只是静静听着。这套流程她太熟了,熟到能倒背如流。分手,买醉,打电话给她,抱怨,然后在她这里找到安慰和存在感,睡一觉,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,他魏少爷又是一条好汉,继续奔赴他的下一春。而她陈梓溪,就是他情绪垃圾桶里那个永远清空不了的、最忠实的回收站。

“你说…女人到底想要什么?”他开始进入抱怨环节,声音提高了八度,“我对她还不够好吗?要包买包,要吃饭订餐厅,信息也回,电话也接…她还想怎么样?啊?陈梓溪,你也是女人,你说说!”

我想怎么样?

陈梓溪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,心里一片麻木。我想你回头看看我,看看这个在你身后站了十年,像个傻子一样的我。

可她没说。十年了,这句话在喉咙里滚了上千遍,最终都化成了无声的叹息。她只是轻声说:“可能…想要点真心吧。”

“真心?这玩意儿多奢侈!”魏锡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“这年头谁谈真心?不就是你情我愿,开心就在一起,不开心就散伙…”

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输出他那套“恋爱市场经济论”,陈梓溪把手机开了免提,放在枕边。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扩散开,她则侧过身,蜷缩起来,像一只煮熟的虾米。

耳朵在听着,心思却飘远了。

真心奢侈吗?

对她来说不是。她的真心,廉价得像街边派的传单,魏锡风随手接过,看也不看就扔进了垃圾桶,她还担心有没有给他造成负担。

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犯贱关系。

记忆像个不请自来的客人,猛地撞开门闯了进来。

高中那个闷热的下午,她因为不小心把墨水溅到班上那个跋扈的男生校服上,被对方堵在走廊角落,用极其难听的话***。她低着头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,却没一个人出声。

“吵死了。”

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。穿着白衬衫的魏锡风拨开人群,他刚打完球,额发还被汗水浸湿,浑身散发着蓬勃的热气。他甚至没看那个骂人的男生,只是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,语气带着点不耐烦:“一件校服而已,至于么?差不多得了。”

就那么一句话,像一道光,劈开了她当时所有的窘迫和难堪。

他可能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了。他随手为之的举动,却成了她整个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亮。从那天起,她的目光就再也没能从他身上移开。

大学他谈了第一个女朋友,分手那天晚上,他把她叫到操场,抱着篮球坐在看台上,头埋在臂弯里,声音闷闷的:“小溪,我心里难受。”

她陪他坐了一夜,听着他反复诉说那个女孩有多好,他们曾经多快乐。夏夜的蚊虫在她小腿上叮了十几个包,又痒又痛,但都比不上心里的酸涩。天亮时分,他抬起头,眼睛还有点红,却对着她扯出一个笑:“还好有你在。陈梓溪,你就像我的…嗯,像我的专属加油站。”

她当时还因为这个蹩脚的比喻偷偷开心了好久。

现在想想,真他妈可笑。加油站?是啊,加油,付钱,走人,谁会对一个加油站产生感情?

“…喂?陈梓溪!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!”电话那头,魏锡风不满地提高了音量。

“在听。”她收回飘远的思绪,声音更疲惫了,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?然后我就出来了呗!一个人喝酒真没劲…你在家吧?我过来找你。”

不是询问,是通知。

陈梓溪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以前,他每次这么说,她都会立刻从床上弹起来,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自己,烧好热水,甚至还会下楼去买点解酒药。生怕他看到自己邋遢的样子,生怕他不够舒服。

但今天,身体里某个一直紧绷着的东西,好像“啪”一声,断了。

“很晚了。”她说,声音干巴巴的。

“晚什么晚,夜生活才刚开始!”他不以为意,“等我啊,半小时到。妈的,头真疼…你上次那个解酒药还有吧?再给我下碗面,要溏心蛋…”

他自顾自地安排着,挂断了电话。

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,忙音在房间里回荡,显得格外刺耳。

陈梓溪维持着侧躺的姿势,很久都没有动。手机屏幕暗了下去,房间重新陷入黑暗。窗外的路灯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光斑,像一枚残缺的月亮。

她慢慢坐起身,靠在床头,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,立刻跳下床去为他准备一切,只是坐着。

脑子里空空的,又好像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。十年来的画面一帧帧闪过,最后定格在他刚才那句理所当然的“我过来找你”。

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,触手一片冰凉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楼下传来了刺耳的汽车喇叭声。短促,响亮,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。

他知道她住这里,知道她永远会在。

陈梓溪深吸了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,带来一阵针扎似的疼。她掀开被子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一步一步走到窗边。

楼下,那辆熟悉的黑色SUV打着双闪,像一个嚣张的宣告。

她看着那辆车,看着驾驶座上那个模糊的人影,然后缓缓抬起手,不是去开门,而是,拉上了窗帘。

将那片扰人的光亮和噪音,彻底隔绝在外。

动作很轻,却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决绝。

今晚,她不想当那个随叫随到的加油站了。

一次也不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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